北宋东京公共娱乐空间形态分析
未知 2008-07-24
具有社会意义的休闲娱乐活动是在经济发展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产生的,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现代城市居民获得了更多的闲暇时间,这必然导致了休闲娱乐活动的增加和对更多休闲娱乐空间的需求。正如某些社会学家所说,我国城市已经进入了休闲社会的时代,从某种意义上说,休闲不仅成为评价一个国家生产力水平高低的标准之一,并且也是都市人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生活态度,是与每个人的生存质量息息相关的。因此如何满足城市居民休闲娱乐需要和创设更多的休闲娱乐空间是城市规划和建设必须面对的问题。 其实,在我国北宋时期,由于封闭坊市制度的解体,商品经济的繁荣,北宋东京市民阶层的休闲娱乐需求高涨,城市公共娱乐活动丰富多样,公共娱乐空间发展也曾达到过相当辉煌的水平,在我国城市发展历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所以,通过对北宋东京娱乐空间形态的考察,揭示其存在形态和地域结构,为现代城市公共休闲空间的构筑提供参考。
一、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
东京居民,无论男女、老幼,广泛参与休闲活动的热情和积极性、娱乐活动内容和方式的丰富多彩都是前代所没有的。娱乐活动内容大致有百姓喜闻乐见的舞乐百戏;反映市民世俗生活的小唱、嘌唱、诸宫调、叫果子等曲艺形式;生动活泼、表现内容丰富的傀儡戏和影戏;绚丽多姿、雅俗共赏的各类舞蹈;以文娱为主如蹴鞠与击鞠、捶丸、围棋与象棋、相扑、水戏、马技、武术、投壶、上竿、杂手伎、踏索、踢弄等项目繁多的体育活动[1](P5)。 东京娱乐活动不仅存在于居民日常生活之中,更突出的表现在名目繁多的全民性节日里。据载东京有各类节日70多个,“正月十五元宵,大内前自岁前冬至后,开封府绞缚山棚,立木正对宣德楼,游人已集御街两廊下。奇能异术,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击丸,蹴鞠,踏索,上竿……万姓皆在露台下观看,乐人时引万姓山呼”[2](P59—60)。宣德楼门前御街,在节日里已然成为一个市民欢腾的大型广场,居民心灵上的沟通与感情上的联结,使节日充溢着欢乐,全民性的节日也因此更加充满活力。梦元老在《东京梦华录序》中生动地描述道:“……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弦于茶坊酒肆。……花光满路,和限春游;萧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奢侈则长人精神。”[2] 由此可见,北宋东京的娱乐活动已成为市民生活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娱乐空间要素特征及其分布
(一)娱乐空间要素的分类 娱乐空间是娱乐活动的物质载体,是活动展开的场所。这里的休闲娱乐活动是指具有全体市民意义的活动,娱乐空间是指能够为大多数人享用的“公共娱乐空间”。根据使用对象的大众性、使用目的兼顾娱乐性这一标准,东京娱乐空间要素包括定时向市民开放的部分皇家禁苑和私家园林,以及酒楼茶肆、寺院道观、勾栏瓦子、街巷、桥头、堤岸等。根据设置空间的目的对娱乐空间要素分类:提供空间的目的和在其间进行活动的目的均指向休闲娱乐,这样的空间称为专设空间,如园林、瓦子勾栏等;并非以休闲为目的,是为了交易、祭祀和通行等,在发挥商业、宗教、交通功能的同时,也具有休闲娱乐功能,客体在其间进行活动带有休闲娱乐的意味,这样的空间称为非专设空间,如酒楼茶肆、寺院道观、街巷、桥头、堤岸等。根据娱乐空间要素的存在状态还可以分为点状要素、线状要素和面状要素。把某一具体空间要素的个体如园林、酒店、茶坊、瓦子看成是点状的,称为点状要素;承载着居民日常休憩、体育锻炼等各种活动和节日里全民性集体娱乐活动的街巷等条带状空间,称为线状要素,如朱雀大街、马行街、潘楼街等;面状要素是指某种空间要素的个体在城市中的规模足够大如皇家园林。 (二)娱乐空间要素的特征及分布 根据《东京梦华录》、《枫窗小牍》卷下、《汴京遗迹志》卷8、《宋东京考》、《宋史·地理志》、《玉海》卷171、《东京志略》等历史文献,以及对散见于宋人文集、笔记中的记载相互参照,稽考出有具体分布地点的园林47处、寺庙道观106处、酒楼(正店)41处、瓦子勾栏6处,这些均是东京居民休闲娱乐的公共活动场所,它们虽不是东京公共娱乐空间的全部,但已具有了充分的代表性。为了更具体直观地分析娱乐空间要素的特征及分布,把考证的结果标注在地图上(见图1),并列表表述之(见表1)。 附图
图1东京娱乐空间地域分布及结构示意图 表1公共娱乐空间要素特征及其分布 空间要素 要素类型 承载活动内容与表现特征分布 公共园林 专设空间(点 东京没有专门的公共园林,但皇家苑囿和私都城内外均有分布,但以都城外城和西 状或面状要家园林中有一部分向民众开放.节日庆典、 郊、南郊、东郊城关处及交通要道旁较为 素) 赏园踏青、体育活动、百戏表演等,大型游园 集中,如金明池、琼林苑等. 活动如“金明池上池”. 寺庙道观 非专设空间休闲娱乐活动伴随着宗教活动、节日活动展城内多分布在居民区,表现为不均匀、随 (点状或面状 开;庙会时伴随商业交易而展开;专门为休机性分布的特点.寺观很大一部分是舍 要素) 闲而展开如节日及日常既有文人雅士的吟 宅为寺,或根据某种祥瑞之说建立寺观. 诗做对,也有普通百姓的市井世俗杂剧观 更多的寺观是基于某一地段地势特殊、 演.东京寺观中最典型的代表是大相国寺. 环境优美而建立的,这在城外表现得特 别明显. 瓦子勾栏 专设空间(点 独立于酒楼妓院之外固定性的、面向一般民东京瓦子有6处,规模最大的桑家瓦子 状或面状要众的、商品化的、大众型休闲娱乐场所.表 分布在都城最繁华的中心区,其他5处 素) 演有说唱曲艺、舞乐百戏等,并伴有百货交瓦子分布在里城城关外交通要道旁.文 易,规模大、娱乐时间长.各类京瓦伎艺名 化娱乐中心的分布受到政治、经济的影 角云集.不避风雨寒暑,白昼通夜,日日如 响,表现出与经济政治中心的依赖互动 是. 关系. 酒楼 非专设空间酒店在都城各行业中以数量多、规模大、利正店一般位于热闹街坊桥市或重要街巷 (点状要素)润厚而独领风骚.装饰豪华,服务周到,兼 的道旁或城门门关处.而脚店一般分布 有各种歌舞表演、文人雅戏设置,娱乐性增在正店所辐射的街市和住宅区中.总体 强,有的还有百货交易.酒店有正店和脚店 上东京酒楼以宫城为核心,相对集中分 之分,东京正店72户,脚店不下万户[3](P283).布在里城东南部和西部,与都城的人口 正店与脚店相互补充,形成了合理的层次结密度中心和繁华商业中心一致,符合级 构. 差地租规律. 茶坊 非专设空间东京茶坊数量多、分布区域广、经营方式灵大规模的茶坊与酒楼相组合而分布,小 (点状)活、管理先进,除休闲娱乐、居民社交外,商 的茶肆遍布全城,方便市民的休闲与社 业氛围也更浓,成为上至贵族士大夫阶层,交活动.如“马行北去……处处拥门,各 下至平民百姓共同活动的娱乐空间场所. 有茶房酒店,勾肆饮食”[2](卷3“马行街铺席”). 街巷、桥头、 非专设空间商业活动、交通功能、节日狂欢、日常娱乐休 重要街巷的端头或交接处、桥头甚至整 大内前广场(点状、线状 闲,流动艺人临时性“作场”地点,居民日常 条街道.如朱雀大街、宣德门前广场、州 或面状) 娱乐、纳凉、聊天、交际、听书甚至体育活动 桥、龙津桥、相国寺门前等.通过娱乐休 的场所,成为城市人温馨的生活空间. 闲活动把城市的各个组成部分和城市中 的人黏合成一个整体.
(一)娱乐空间的表现形态 1.娱乐空间的扩展。与唐代及其以前的都城相比,东京公共娱乐空间极大地扩展了,这种扩展首先表现在休闲空间要素种类的增多上,除了前代已有的酒肆茶坊、寺院道观、公共园林外,还开设了城市居民自己的文化艺术娱乐天地——瓦子勾栏专设娱乐空间,它的出现表明东京公共娱乐文化发展进入了一个新时代。其次还表现在空间要素的结构性增长上,东京酒楼茶坊,不仅数量增多,遍布全城,而且有正店、脚店之分,相互之间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形成了合理的层次结构,满足不同阶层顾客的需要,并且服务项目增多,营业时间延长,休闲娱乐功能大为增强。再如皇家苑囿、官私园林,这些在过去专为皇家权贵士大夫阶层享用的娱乐空间,也在一定时段内对居民开放,逐渐具有了公共园林的性质。再次还表现在居民休闲娱乐在时间和空间上的极大延展上,既有节日的狂欢,也有日常瓦子勾栏里的不避风雨寒暑、酒楼茶坊的通宵达旦。因此东京休闲主体的社会化程度、娱乐空间的公共化程度进一步提高,反映了宋代城市居民生活的进步与生活观念上的进一步开放。 2.娱乐空间与商业空间的整合。东京的公共娱乐空间,大多从产生起就与商业有着直接联系,并且即使某些元素本身的商业化特质相对弱一些,但在为大众群体所使用的特定状况下,与商业也不可避免地要发生关系。比如园林,在某些特定时间为居民所使用时,往往也伴随着商业活动的发生。瓦子勾栏常常集演艺与集市为一体。寺院兼顾商业运作,经营邸店和开办庙会,既是娱乐空间又是商业空间,两者并行不悖[4](P79—83)。东京娱乐空间逐渐集体育、艺术、娱乐、消闲为一身,向内容多样化、功能多元化方向发展。甚至在东京城还产生了由于某种休闲娱乐空间具有较强的整合功能和强磁引力,带动周边地区随之发达起来,形成具有复合性功能的中心区域。如东京城内鳞次栉比的酒楼茶坊,布局在主要的街道和商业繁华的区域,而这些区域也往往以酒楼茶肆为中心形成繁华的街市;里城城关外既是流动人口集聚处,又是交通节点,形成了以瓦子为中心的综合性商业娱乐业功能区;此外还有以大型寺庙为中心形成的复合功能区。
(二)娱乐空间地域结构 在娱乐空间要素地理分布研究的基础上,根据娱乐空间要素积聚程度的高低、承载娱乐活动人口数量的多少、娱乐空间规模的大小、娱乐空间核心要素对周围空间整合能力的强弱等指标来考察,把东京娱乐空间分为1个中心区和8个次中心区,见表2。 表2东京休闲娱乐中心区分布、结构一览表 类别位置 娱乐空间核心要素 其他辅助要素 中心休闲娱乐区 里城潘楼街周围桑家瓦子、中瓦和次里瓦;潘楼、杨楼、丰乐楼、任店等 都城政治、经济中心 酒店和北山子茶房等 州西休闲娱乐次中心区大梁门处 州西瓦子、班楼酒店、宜城楼酒店 使馆、药铺、金银铺 新门休闲娱乐次中心 新门处新门瓦子、杀猪巷妓馆、茶房、东西教坊、会仙正店 食品店 保康门休闲娱乐次中心保康门处 保康门瓦子、妓馆、李庆家酒楼等 水运码头区,批发行 市、邸店、食店 旧曹门休闲娱乐次中心旧曹门处 从行里角茶房、朱家桥瓦子、蛮王家、看牛楼酒店、砖筒 药铺等行市相连,夜市 李家、铁屑楼酒店、中山正店、乳酪张家正店、妓馆等 繁闹 旧封丘休闲娱乐次中心旧封丘门处八仙楼、时楼、旧封丘门外州北瓦子,茶坊酒店、勾肆 药铺、行市和夜市 饮食 相国寺休闲娱乐次中心州桥东长庆楼、万姓交易市场,茶店、妓馆、熙熙楼客店、高阳 行市、书市、综合性批 正店(酒楼)等 发市场 新郑门——万胜门休闲外城城关处金明池、琼林苑、酒楼、妓馆亭榭、画舫、私家园林、崔 鱼市、官河东、陕西五 娱乐次中心区 府君庙、寺院、妓馆等 路之别馆 陈州——东水门休闲娱外城城关及沿 门外“馆园尤多”,距东水门东南七里的汴河虹桥上著 商旅,大宗交易,流动 乐次中心汴河外至虹桥 名的桥市、酒楼 人口汇聚,都人清明出 城踏青 东京高级综合性娱乐中心分布在都城中心区域,毗邻宫城,由几类娱乐空间要素为核心形成,并与政治和经济中心相融合,成为都城一个极化程度极高的中心区。其他两类是分布在里城外城关处由酒楼、瓦子、茶坊等空间要素为核心并整合周围地域而成的综合性娱乐文化次中心,和分布在外城城关处由园林、酒楼等要素复合形成的次中心。 以一种或几种娱乐空间要素为核心形成的都城娱乐文化中心,在分布上具有不规则的圈层结构,与都城商业中心地域分布有很大的一致性,凸显了东京休闲娱乐空间与商业空间两者之间互动整合的关系[5](P78)。
四、公共娱乐空间与都城空间形态的关系
城市娱乐空间的扩展,归根结底是城市社会、经济发展的结果。居民对文化娱乐生活的追求,实质上是城市经济发展的一种精神物化。北宋东京为了满足日益膨胀的城市居民对情感活动与精神娱乐的需要,休闲娱乐空间在城市的层面上广泛设置开来,丰富了都城空间结构形态,形成了一些综合性的功能区域,驱动都城空间结构进行重新组合,使都城空间形态也日趋复杂。娱乐空间形成与扩展对都城空间形态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中心复合性增强
传统都城都有一个十分明确的中心即皇城(或宫城),皇城是都城的政治核心,统治者往往通过一系列的程式达到对这一中心的强化,完成对都城全方位的控制。这一中心对都城经济、文化往往有很强的控制力和辐射力。从古代城市发展史来看,唐代以前都城中心的复合性较弱,中心区的性质较单纯。北宋东京,宫城对经济文化的辐射作用十分明显,城市中最繁华的商业区呈半包围状态紧密环绕着宫城,大众娱乐空间——勾栏瓦子也设立在这一中心区域,经济文化反过来又强化了这一区域。城市繁荣的商业文化娱乐区表现出由宫城强势力量激发生成的特征,商业经济、娱乐文化与政治更多地表现出相互融合。都城中心由单纯的政治功能性质向与城市生活组织密切联系、辐射范围更为广泛、功能更加多样化的复合性中心发展。 (二)空间形态三维方向的生长 我国古代城市形态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水平特征,由于严格的社会等级制度,都城中除却宫殿、寺观外,少有较高的建筑物。但是到了宋代都城这一水平特征很大程度上被削弱,东京街道上林立着堂堂皇皇的酒楼,如宣和间修的丰乐楼“三层相高,五楼相向……以第一层下视禁中”[2](卷2《酒楼》)。这些酒楼的起立,大大丰富了城市的立体空间形态,导致了宋以前传统都城中心皇家宫殿在立体空间形态上的统帅地位被打破,城市立体空间形态更趋复杂。娱乐空间的发展还带来了边缘形态的拓展,那些向居民开放的皇家苑囿、私家园林别墅以及优美的风景区主要分布在外城城垣外,娱乐空间突破城垣限制,在外城城关处衍生出以娱乐功能为主的集赏游、商贸为一体的综合性形态区,使都城的平面形态也得到了扩展。 (三)整合了都城社会空间结构 公共娱乐空间的产生和拓展,是市民阶层不断壮大,商业经济繁荣,市民生存权力的一种体现。宋代城市经济充分发展,一方面为市民的娱乐消遣提供了经济来源,另一方面市民在繁忙的商品交易活动中,没有文化娱乐的精神调剂是不可想像的,休闲娱乐空间成为市民们抒发感情,释放自我的场所,对城市社会协调发展起着调节器的作用。同时,公共娱乐活动增强了市民的认同感和团结精神,加强了居民的凝聚力,使城市趋于形成比较一致的文化结构,促进社会秩序的稳定,从而达到对市民意识形态领域进行思想性整合的目的[6](P67)。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休闲娱乐是东京城市社会的润滑剂和加油站,对社会深层结构协调有着重要意义,具有重要的都城社会空间结构整合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