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见刊

卢卡契“伟大现实主义”文学观述评

陶水平  2007-01-06

乔治·卢卡契(1885-1971)是著名的匈牙利现代哲学家、美学家和文艺理论家。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卢卡契在漫长的学术生涯中,深受多种思想的影响,但他一生都在积极发展马克思主义,提出了以辩证法的整体现和人道主义伦理观为精髓的“总体性”哲学,因而被视为具有国际影响的思想家。在美学和文艺学方面,卢卡契也享有巨大声誉、被称为“美学方面的马克思”;在文艺理论方面,他最主要的贡献是提出了 “伟大的现实主义”理论,被誉为“20世纪西方四大批评家”之一。他的20卷选集在匈牙利和前联邦德国同时出版。主要著作有《心灵与形式》、《小说理论》、《论历史小说》、《叙述与描写》、《艺术与客观真理》、《欧洲现实主义研究》、《美学》(又译《审美特性》)、《当代现实主义的意义》等。

卢卡契所理解的“现实主义”与我们通常所说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不完全相同,它包括了后者,但又超越了其局限。卢卡契是从艺术本体意义上去研究和关注现实主义的。在他那里,“现实主义”与“伟大的艺术”是同等程度的概念。卢卡契明确指出:“现实主义不是一种风格,而是一切真正伟大的文学的共同基础。”[1]并说:“所有伟大的艺术时期都必然是深刻的客观现实主义时期。”[2]为什么卢卡契如此执着、热忱地倡导现实主义文学呢?这是因为,在他看来,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学在现代资本主义时期式微了。相反,为现存制度辩护的反现实主义和假现实主义文学流派却极为盛行。无论是自然主义,还是形形色色的现代主义,其主要倾向都是越来越露骨地远离现实主义。因此,卢卡契呼唤文学家们要向巴尔扎克、托马斯·曼等作家学习,维护和坚持现实主义传统,使现代文学作品具有对现代社会现实及其历史发展趋势的洞察力和穿透力,从而真正发挥文学的认识价值和艺术审美价值。

卢卡契的“伟大的现实主义”理论具有极为丰富的内涵,主要包括:

一、艺术认识论方面的整体反映观

卢卡契首先承认,文学是对现实的一种反映,同时,他也强调,这种反映不是一种简单的表面的镜映,而是对客观现实更深刻、更全面的反映。在现代条件下,作家艺术家更应如此。这是因为,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资本主义社会的客观现实作为一种整体存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可以被人们轻易地凭感官直觉地把握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由资本主义生产所建构的第二自然即物与物的关系所掩盖了,人的本质被割裂成碎片隐藏在日常生活中,导致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在外表上表现为支离破碎,而资产阶级由于其阶级利益的局限不可能对社会整体有一个全面的认识。换言之,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感性范围内的日常生活和日常思维具有一种普遍的虚假性和片面性。因此,现代作家倘若停留于对日常生活和日常思维作直观反映,则是对资本主义物化现象的认同,从而模糊对资本主义社会真相的认识。正是基于这种观点,卢卡契强调:“伟大现实主义艺术家的主要特征就是他们千方百计、废寝忘食地按照客观本质去掌握并再现现实。”[3]强调文学对现实的整体反映,意味着将资本主义社会的每一种社会现象都置于总体性的视野中,在事物的来龙去脉中,在社会生活的孤立事实与历史过程的诸方面的联系中加以把握和描写。因此,“对伟大的现实主义者来说……主要的是,他拥有什么样的手段,他思维和塑造的总体性有多么广和多么深。”[4]卢卡契认为,德国诗人贝歇尔和法国作家巴尔扎克、司汤达等人就是这样在社会发展的动态过程中表现完整、真实的社会关系的。例如,巴尔扎克、司汤达对隐匿在表面现象之下的深含不露的本质作了深入探索,从而在纷繁复杂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现象之中敏锐地把握到了资产阶级整个上升时期的历史发展趋势和最本质的金钱关系。

卢卡契的整体反映观在美学上的重要意义在于,与他把哲学上的“总体性”(现象与本质、个别与一般、主体与客体、存在与过程的辩证统一)视为同“物化”相对立的两极一样,他把文学的整体性反映当成了对资本主义日常生活和日常思维的异化状态的克服。卢卡契认为,作为整体性对日常生活和日常思维的拜物化的克服,真正伟大的艺术作品就是一个独特的世界,这个世界比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所看到的世界更真实、更完整、更富有生气。但是,这个本质的世界“并不能为人人所认识,它甚至对最伟大的艺术家也会久隐不现。”[5]原因在于,对这种本质的完整、深刻的认识,是以恢复了自己的完整主体性的人为前提条件的。在卢卡契看来,人的主体性结构有完整与零碎之分,而完整的主体性结构包含理性与感性、理智与直觉、理解与体验等多重性质、多个层次、多种侧面。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学就是以全面的主体性去把握全面的客体性,就是反映这两种总体性之间内在的、辩证的同一性。正如卢卡契所说:“如果断定主体自身是一个总体性,那么客体的总体性也可以断定;如果主体希望认识自身,它必须把客体设想为一个总体性。”[6]整体反映观是总体性哲学在文学中的必然延伸。总之,强调文学应当对社会生活作整体的反映,是卢卡契现实主义文学理论的首要特色。

二、艺术创作论方面的文学典型观

卢卡契认为,对社会生活的整体反映必须通过典型形象才能达到,或者说必须在典型形象中才能得到体现。这是因为,典型是资本主义异化现实造成的本质与现象、个性与共性、客体与主体等对立、冲突在艺术作品中的辩证解决。在卢卡契看来,本质是有机地蕴含在丰富多彩的生活现象之中的,本质又是从这些现象所赖以存在的个体生命中表现出来的。典型形象的审美特征恰恰在于,“它一方面是本质和现象的辩证关系在艺术上的解决,这种解决在其它领域是没有的,另一方面又同时回到那社会的、历史的过程;它指出最好的现实主义艺术就是这过程的忠实反映。”[7]

伟大的文学典型的秘密在什么地方呢?卢卡契认为,典型形象既不是平均的形象,也不是怪僻的个性。典型形象之所以成为典型是因为它的个性体现着社会发展的客观趋势。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歌德笔下的浮士德就是这样创造出来的优秀文学典型,它们都是以个性和个体命运的形式来表现人类的历史与命运。卢卡契认为,简单地罗列个别细节和偶然的现象(包括人物的生物学和生理学现象),或孤立地描写那种抽象的“主观本质”都不能构成典型形象。文学典型的创造有赖于以活生生的、感性个体的人去表现社会历史过程的整体性。具体地说,文学典型的创造是以人作为对象性的存在为前提的。“保持对象的客观性就是在审美反映中保持人类生活的一切典型关系,这些关系都是与当时人的内在发展和外在发展(即社会发展)的状态相适应的。”[8]作为一切真正的文学艺术作品用来反映社会生活的必不可少的中介,典型的突出特征在于一个时代最重要的社会的、道德的和灵魂的矛盾在人物个性深处交织成一个活生生的统一体。因此,在文学典型中,包含着再现与表现、客观性和倾向性的不可分割的统一。卢卡契强调,在典型的创造过程中,作家的主观诚实和创作勇气至关重要。对此,卢卡契把它们看作是创造成功的现实主义文学典型的先决条件。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的心目中,现实的本来面目,现象与本质的特点、作用、转化规律及发展过程,高于作家本人最心爱的个人愿望和主观偏见。例如,塞万提斯、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等伟大作家在创造典型形象时,一旦形象的展开驳倒了作家自身的主观信念,就让它们按照自身的逻辑发展到底,一点也不在意作家本人那些最深的信念就此而告吹。作家的诚实和勇气就表现在他敢于正视现实、尊重生活本身的的辩证法,而又把它真实地凝聚在自己心爱的人物形象之中。

三.文艺美学方面的内容与形式的有机统一观

卢卡契进一步认为,内容与形式的和谐统一是现实主义文学的美学风貌。卢卡契不是从一般艺术学所理解的文艺技巧的意义上来谈论艺术形式,而是直接继承了德国古典美学传统,从哲学美学或艺术哲学的高度来看待艺术形式。在卢卡契看来,文学的形式决非仅仅是技巧性或语言性的东西,而是作品的技巧性所显示出来的饱含意蕴的内容,也就是作品所表现的现实。显然,卢卡契把社会生活素材作为文学的对象,而把被反映在文学作品中的现实既视为文学内容,同时也视为文学形式。因此,卢卡契并非如一般人所理解的,以“内容”为文学作品的唯一决定因素,而是认为内容与形式是相互转化、同等重要的。他主张把文学对现实的关系与文学自身的构成两者结合起来研究。他赞同席勒关于形式与素材水乳交融的观点,赞同黑格尔关于形式与内容相互生成的观点。不过,卢卡契将席勒、黑格尔的艺术形式观作了进一步的申发。在内容和形式的相互作用过程中,卢卡契看到内容首先是由艺术形式才显得清晰可见,内容转化为形式,而又以形式转化为内容为结局。他指出:“如果一种形式,正因为它对内容保持了一定的独立性,而没有完全转化为内容,因而使接受者意识到它是一种形式(而非同时又是内容——引者注),那么,它就必然是作者主观的表现,而不完全是事物本身的反映。”[9]在这个意义上说,卢卡契辩证地把握了文学的内容与形式之间的关系,有机地结合了艺术品对现实的反映和艺术品的美学自主性这两个方面,因而可以被称为一个内容与形式关系的有机论者。

另一方面,卢卡契又把艺术形式与内容的有机结合过程理解为一种高度抽象的过程,指出:“形式不过是最高的抽象,是简练地表达内容并把它的安排推向最高潮的最高方式。”[10]卢卡契认为,要确保艺术不等同于现实的简单复现,就存在一个艺术创造的构形问题。因此,“艺术形式”的重要性一点也不比“内容”低。在肯定文学是对现实的反映、形式受生活逻辑制约的前提下,卢卡契充分意识到,正是艺术形式使作品得以最终确立。从艺术构形的角度,卢卡契对“现实主义的胜利”这一经典马克思主义作家曾经论述过的理论命题作了新的阐释。他认为,文学作品是受形式法则制约的特殊的整体。作品的形式与现实的结构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对应关系。因此,如果作品的形式是恰当的,是与现实的结构对应着的,那么,作品对现实的反映便可在某种程度上违背作家的思想意识,作家写出来的东西就可能并非他原先打算写的东西。例如,巴尔扎克的长篇小说《农民》这部作品的恰当形式使之与作者的意识形态倾向背道而驰,从而更准确地反映了当地农村的阶级关系和社会结构。英国学者戴维·福加克斯指出:“正因为卢卡契强调这种意义上的形式,这才十分明确地构成了发展起来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传统中的新颖之处。”[11]

四.艺术主体论方面的人道主义观

卢卡契认为,文学艺术的审美反映不同于科学反映的特点在于“它是由人的世界出发并且目标就是人的世界”。[12]他指出:人类的自我意识是艺术家秉有或特有的艺术承受的主体性,“在人类的自我意识中包含着深刻的美学人道主义。”[13]因此,在伟大的艺术作品中,真正的现实主义和人道主义是结合在一起的。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学的标志和本体意义即人的主体价值的审美体现,恢复和建构完整的人性则是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学的基本功能。

人道主义理想是卢卡契一生孜孜以求的,无论在其早年的《心灵与形式》、《小说理论》、《历史与阶级意识》中,还是在其晚年的《审美特性》、《当代现实主义的意义》等著作中,人道主义都是贯穿始终的主题。卢卡契在论述其现实主义文学理论时,一直以人的主体价值的有无或高低作为一个重要的衡量标准。他认为,人以及人自身的发展是人类历史的主要内容,人的完整性的恢复和人的解放是马克思主义所要解决的中心问题。凡是为维护人的完整性,为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的解放而斗争的文学就是现实主义的文学;凡是与此相反的,就是反现实主义的文学,反现实主义文学应当予以否定。卢卡契曾对莎士比亚和歌德进行过分析,并以此论证过现实主义文学中的人道主义精神。卢卡契认为,令莎士比亚感兴趣的不是历史的因果联系,而是历史过程中的“人的冲突”:“莎士比亚总是让人的问题从他的时代的历史斗争中明显地突出来,并且对它进行如此高度的浓缩和概括,以至对立双方都得到古典式的透明度和尖锐性。”[14]正是这种人的冲突才具有真正的悲剧性,才得以在对历史必然性的揭示过程中宣告人自身的价值和尊严的不可侵犯性。对于歌德,卢卡契评价说:“歌德和歌德时代的人道主义是这样一种人道主义,它要从肉体到社会存在,从最简单的实践一直到以全面的更高发展为动力的科学和艺术的实践,全面地认识人;这种人道主义,正如恩格斯所说,是‘在加强语气的意义上’使用人这个词的。这激昂的感情是法国大革命及其通过启蒙运动在思想上所作的准备的结果。”[15]《浮士德》就是这种人道主义价值观的体现。在主人公浮士德身上,既体现了上升时期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求索和实践精神,又深刻地概括了整个人类不断发展的主体性。

然而,现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却都越来越远离、违背它当年的人道主义承诺。现代资本主义发展所造成的一个严重恶果就是无所不在的物化,就是人的自我异化和人性的分裂。因此,在这样的情形下,强调美学的人道主义尤其迫切。卢卡契指出:真正的伟大的作家艺术家对于人道主义原则之被践踏总是本能的敌人,因为“每一种好的艺术,每一种好的文学,如果它不仅热衷于研究人,研究人的人性性质的真正本质,而且同时也热衷于维护人的人性的完整性,反对一切对这种完整性进行攻击、污辱、歪曲的倾向,那么它们必定是人道主义的。”[16]正是基于这种人道主义立场,卢卡契给予托马斯·曼、罗曼·罗兰等现代现实主义作家以高度评价,称赞他们没有放弃人道主义理想,他们笔下的主人公归根结底还保留着一点人的人性的核心,还是自己行动的主人,而不仅仅是异化社会的一个无可奈何的旁观者。

卢卡契进一步指出,对人的完整性的关注,并非始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是人类思想史上人道主义传统的合乎逻辑的继承和发展,因而这种人道主义也是最彻底的。所谓彻底,就是说只有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才能够认识到对人性原则真正和最深的破坏、对人的完整性的肢解和歪曲正是社会物质经济结构的必然结果”。[17] 也只有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才有可能真正地、在现实本身中,在实在的人身上去捍卫人的完整性”。[18]因此,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和人道主义是过去时代的现实主义和人道主义的进一步发展。高尔基就是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作家和人道主义者的杰出代表。

五.对现代主义的批评及与布莱希特等人的论争

在倡导现实主义文学的同时,卢卡契对自然主义文学和现代主义文学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卢卡契认为,无论是自然主义还是现代主义都未能提供对社会现实的整体反映。自然主义只注意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活表象,只反映了抽象的个性;而现代主义则是艺术家主观意识的肆意宣泄,只反映了抽象的共性,因而是假现实主义和反现实主义的。他指责自然主义、现代主义未能塑造出文学典型,因此达不到对社会现实的整体的反映。他指责自然主义、现代主义放弃了人道主义理想,违背了艺术的人化性质,转而肯定资本主义异化对主体性的吞灭,所以是一种反现实主义的病态艺术。正是从这种人道主义原则出发,卢卡契对现代主义作家进行了尤为猛烈的抨击。在卢卡契看来,所谓现代主义艺术之所以只能被称为一种倒退的艺术,不仅因为它在风格上迥异于现实主义,更重要的是它抛弃了艺术的人道主义理想,它不仅不为恢复完整的人性而斗争,反而在客观上肯定了资本主义所造成的一切非人化现实。首先,现代主义作家“把人理解为先验的、不可认识的或不可战胜的力量的毫无防卫能力的牺牲品”。[19]把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对人性的歪曲和肢解直接地、不加批判地表现出来,停留于表达虚无主义、玩世不恭、绝望、恐惧、失落、不信任、鄙视、自我鄙视以及其他种类的情感,从而“使现实中一切现实地起作用的相反的力量和倾向都作为微不足道的、从本体论上是无关紧要的力量和倾向而消失。”[20]其次,现代主义在艺术技巧上的随意和杂乱无章,造成了艺术作品的碎片化,因而并非人类智慧的象征,而是表明了作家创造力的退化。例如,乔伊斯在《尤利西斯》中所大量采用的内心独白极度混乱和非逻辑化,与托尔斯泰、托马斯·曼的心理描写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这种技巧缺乏目的和意志,意味着活生生的人的能力的丧失。

卢卡契的上述观点,受到了布洛赫[21]、本杰明、阿多尔诺、布莱希特等许多德语作家、文论家的反驳,并由此而引起了一场长达数年之久的国际性的文学论争。布莱希特是当时在世界文坛上很有影响的德语作家,因此实际上布莱希特是卢卡契的主要对手。布莱希特主张,现实主义的概念必须宽泛、具有政治性,必须凌驾于一切成规习惯之上,而不能仅仅从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等人的小说中引伸出来:“确定一部作品是不是现实主义的,不能只靠查验它是否象现有的被说成是现实主义的,或者当时是现实主义的。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将艺术作品里对生活的描述同被描述的生活本身相比较,而不是将其同另一种描述相比较。”[22]现实主义意味着,“发现社会复杂的因果现象;揭示流行的对事物的看法是当权者的看法;从无产阶级的立场出发写作,它为人类社会卷入其中的紧迫困难提供范围最广泛的解决办法;强调发展因素;使具体的东西成为可能,并从中作出可能的抽象。它不是走回头路,不是同过去的好时光相联系,而是同现在的坏时光相联系。它所涉及的不是废弃技巧,而是发展技巧”。[23]布莱希特还明确指出,凡是“愿意学习和探索事物实际方面的现实主义者可以从表现主义那里学到大量的东西”。[24]

综观这场论争,可以见出,卢卡契作为一位学院式的冥思苦想的批评家更象是古典文化的总结者,而布莱希特作为现代艺术的实验者、探索者,更充满新的时代色彩。卢卡契的观点富于人道主义精神,这种把人道主义看作是具有永恒价值的现实主义艺术的基础的观点,和马克思、恩格斯的现实主义文艺观并不完全一致。而布莱希特的观点则更富有科学意识、阶级意识,不过,他对现代主义的充分肯定和列宁的见解又有明显的不同。但是,无论前者的 “伟大的现实主义”与后者的“开放的现实主义”之间有着怎样的分歧,在强调艺术不能脱离社会现实这一点上,二者是相同的。

卢卡契“伟大的现实主义”理论在西方美学史和文论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卢卡契现实主义理论是其总体性哲学在美学文艺学中的具体运用与合乎逻辑的展开,卢卡契试图以整体反映观、典型创造、内容与形式的和谐统一以及人道主义理想来与资本主义物化(异化、拜物化)相抗衡,表明他的现实主义理论实质上是对拜物教的批判。为此,他转向了现实主义传统,以期发现关于社会现实的非拜物教的、人道主义的观点,发现艺术的非拜物化的能力。如此看来,现实主义与人道主义、反映论与价值论不但不矛盾,反而有着真正内在的、深刻的关联,这就是卢卡契“伟大的现实主义”理论给我们的昭示和启迪。

注释:

[1] 《卢卡契文学论文集》第二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95页。

[2] 《卢卡契文学论文选》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76页。

[3] 《卢卡契文学论文选》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92页—第293页。

[4] 《卢卡契文学论文选》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86页。

[5] 《卢卡契文学论文选》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93页。

[6] 《历史与阶级意识》,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第32页。

[7] 《卢卡契文学论文集》第一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92页。

[8] 《审美特性》第一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3页。

[9]《艺术与客观真理》,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第三卷,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年版,第380页。

[10] 转引自《关于卢卡契哲学美学思想论文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85页。

[11] 《当代国外文学理论流派》,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99页。

[12] 《审美特性》第一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3页。

[13] 《审美特性》第一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324页。

[14] 《历史小说》,见《马克思主义与艺术》,文化艺术出版社,1989年版,第425页。

[15] 《卢卡契文学论文选》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321页。

[16]《卢卡契文学论文集》第一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82页。

[17] 《卢卡契文学论文选》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300页。

[18] 《卢卡契文学论文选》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301页。

[19] 《批判现实主义的当代意义》,见《卢卡契选集》,第4卷,第542页。

[20] 《批判现实主义的当代意义》,见《卢卡契选集》,第4卷,第538。

[21] 布洛赫(1885-1977),德国著名哲学家、文艺理论家,因提出“希望哲学”而享誉于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之中。一生著述甚丰,前联邦德国出版的《布洛赫全集》已出至第16卷。主要的美学文艺学著作有《乌托邦精神》、《希望的原则》等。在与卢卡契论争时,布洛赫发表过《表现主义探讨》、《当代的遗产》等文章,为表现主义争辩。

[22] 布莱希特:《现实主义理论的形式主义特征》,转引自《现代美学新维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45页。

[23] 布莱希特:《现实主义理论的形式主义特征》,转引自《现代美学新维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52页。

[24] 布莱希特:《现实主义理论的形式主义特征》,转引自《现代美学新维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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