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见刊

关于芬兰IHME艺术节当代艺术的乐与路

殷紫  2011-10-29

赫尔辛基港口,波罗的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是整个城市最热闹的地盘,聚集了为北欧风光慕名而来的游客和步履匆匆的当地人。他们当中稍有闲情的,会停下脚步看一眼港口旁不知何时架起来的大银幕。银幕上放的,正是背后的斯道拉恩索(Stora Enso)大楼的影像,好像一模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倘若是天天路过的上班族,可能会在某天下班时,突然发现银幕上的大楼开裂了,玻璃都碎了。震惊之余赶快再看那真的楼,便松一口气,这不好好的嘛!

显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不知道这大银幕上放的是赫尔辛基,应该也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最长的一部电影《永恒的现代时光》,它历时整10天,由丹麦艺术组合Superflex制作。它也为一年一度的IHME当代艺术节也拉开了序幕。

赫尔辛基的KIASMA当代美术馆是北欧地区颇有影响的机构,展览向来具有国际水准。古根海姆美术馆也有了进驻赫尔辛基的计划,芬兰各界反应都算良好,认为这有利于提升民众对当代艺术的关注程度。事实上,作为一个北欧小国,芬兰当代艺术相当活跃,除了民间资金,政府和官方都在不同程度上给予公开的支持和鼓励。比如最近在KIASMA举办的非洲当代艺术大展就获得了芬兰总统哈罗能的鼎力相助,她不仅作为赞助人出现在展览图册上,更在开幕当天亲自捧场,和一大堆艺术爱好者们挤来挤去,乐此不疲。

但在芬兰当代艺术界的有识之士看来,芬兰民众对当代艺术的认知度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有相当一部分民众在对当代艺术并不了解的基础上心存偏见,也不愿意花心思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在《永恒的现代时光》放映现场,虽然也有一些人会向IHME艺术节工作人员询问详情,但毕竟是少数。

自2007年创办的IHME艺术节由Pro Arte基金会组办,这是一个由芬兰艺术界的精英智囊团们组织的基金会,资金全部来源于民间私人捐助,用于在公共场合举办当代艺术活动,让更多普通民众参与、讨论当代艺术,起到艺术教育之目的。“IHME”,在芬兰语中原意为“奇迹”,在口语中也有“好奇”、“奇怪”的意思。艺术节以此为名,就是想吊起人们的好奇心,跑过来看看这到底是啥玩意儿。

公共空间(Public Space)、社区(Community)和国际化(Internationalism)是IHME艺术节的三个关键词,所以无论是活动主题,还是艺术家创作的作品,都以此为参照。英国著名雕塑家安东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就曾在2009年应邀参与IHME艺术节,和赫尔辛基当地人在公园里大玩了一把陶土游戏,气氛相当火热。同时,围绕艺术家项目和艺术界专家、学者的讲座,举办一系列放映和讨论活动,是艺术节的传统模式。 2010年,著名美国独立策展人玛丽·简·雅各布(Mary Jane Jacob)担任IHME讲座主讲人,和芬兰当代艺术家共同探讨如何参与公共艺术。

为期3天的IHME日总是放在周末,向公众免费开放。市中心的旧学生大楼被充分利用了起来,讲座、影像放映、工作坊之类的多种活动,在里面被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的。今年的主题城市建筑与规划相关,开场大戏就邀请了英国西英格兰大学的学者克莱尔·朵提(Claire Doherty)和Superflex一起讨论《永恒的现代时光》。

斯道拉恩索大楼由著名的建筑大师阿尔瓦·阿尔多(Alvar Aalto)于1950年代设计。这座被戏称为“方糖”的现代建筑一直颇受争议,反对者们对其恨之入骨。由于当时的政治经济状况,斯道拉恩索公司能有钱买下海边黄金地段,无人竞争,所以这座楼也成为了权力的象征。Superflex选其为载体,当然是看中了其背景之隐喻。影片描述了大楼在今后几千年中的经历,所以Superflex戏称能在10天里放完几千年进程,这部电影节奏算很快了。结尾不难猜测,但仍具有视觉冲击力——大楼变成了废墟,银幕上永恒的,只有蓝天白云。对于这样一部肯定不会有人从头看到尾的“大片”,讲座现场的观众发言相当活跃。一个女孩略微激动地说自己有天起晚了,路过码头时发现大楼只剩了小半,突然意识到人生之短暂;另一位曾参与大楼内部改建工程的建筑师则直言:“为什么电影里除了大楼和蓝天白云,甚至连鸟都没有?”对此,Superflex强调,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突出时间的作用,而非其他外来因素,比如战争或自然灾害等。尽管大楼废墟不由令人想到战争中的建筑,甚至有不少路人面对这大海前的银幕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刚刚在日本发生的海啸和地震。

如果说在码头偶尔驻足看电影的过客并非都了解这是一部当代艺术作品,那么一不小心参与Superflex作品《免费商店》的顾客,就更不知所以然了。《免费商店》是Superflex这几年来在各国实践的一个作品,通过事先和商店店主协商并提供资金,不收取顾客的任何费用,直到资金用尽。顾客只有在收银台拿到总数为零的收据时,才突然发现自己“被免费”了,而根据Superflex的规定,收银员不允许作出任何解释,更不能道出其中蹊跷。大多数顾客的反应自然交织着惊喜和疑惑,几乎没人会想到自己已然成为当代艺术品的一部分。面对追问,风趣的店员会反问:“难道你对此不高兴吗?你还不乘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就快点走?”Superflex的作品总是质疑并挑战既定规则,《免费商店》正是颠覆了人类社会经济体系的基础——货币交易,寄望顾客由突如其来的“被免费”进而引发思考:消费者是想获得更多免费的商品?还是对免费的商家做点什么补偿?还是感到被侮辱了而有些愤怒?

更有趣的是当IHME实施作品时,一些店主以各种有趣的理由拒绝,比如:艺术家不是芬兰人;甚至一听是当代艺术就摇头;当然也有比较传统的生意人理由:“我们尊重顾客,可不想把他们给搞糊涂了”。这些都算是《免费商店》收获的意外效应。

“消失的城市”和“漂浮的城市”是更具娱乐性的老少咸宜的艺术活动。“消失的城市”是用饼干和糖果搭建房子,然后吃掉,类似于艺术家宋冬作品《吃城市》的大众参与版;“漂浮的城市”则用氢气球放飞由纸板搭建的城市。两个活动都让参与的大人小孩玩得不亦乐乎。吸引观众广泛参与的趣味性正是IHME艺术节消解普通民众对当代艺术的陌生、疑虑,甚至是抗拒态度的重要途径,艺术节主办方对当代艺术的执着推广可谓煞费苦心。

除了为艺术本身,艺术节的主办方和支持者们都认为当代艺术是启发民智、挑战既定观念的有力载体,是民主社会的一部分。有趣的是,一个名叫“真芬兰人”(True Finns)的党在今年国会选举中从一个几年前没人关注的小党派一跃排名至全国支持率第三,而这个党正是以其反当代艺术的言论受到各界关注。他们曾大言不惭地宣称,政府“应该把钱花在芬兰传统艺术,而非当代艺术上”。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言论感到荒谬,而“真芬兰人”党和欧洲各国民粹主义党派一样,也是个反移民、反全球化的党派。可以说像IHME这一类当代艺术推广机构的宗旨,恰恰是和“真芬兰人”们唱对台戏。都说艺术不要泛政治化,但把当代艺术抽离政治语境,也恰恰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北欧国家。相信明年的IHME,因为政治氛围的微妙变化以及全球经济局势的莫测,或会变得更有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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