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见刊

第二语言汉语教学中语用知识的合理利用

陈作宏  2008-11-19

[摘 要]本文从语用因素对汉语句法的制约作用着眼,从语用因素和句法语序,语境的干涉作用,关注话题、焦点和新旧信息,语用的语序,以及会话含义分析等五个方面探讨教师应该如何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更合理地利用语用方面的知识。

[关键词]语用因素;句法结构;语序;语境

[Abstract]Based on the restrictive role of pragmatic elements In Chinese sentence structure,this paper explores how teachers should make more appropriate use of pragmatic knowledge in teaching Chinese to foreign students in the five following aspects:pragmatic elements,interference of context,focus on topics,central issues and new or old information,pragmatic word order and dialogue analysis.

[Key words]pragmatic element;sentence structure;word order;context

一语用学、语用平面与对外汉语教学

语用学译自英语的pragmatics一词,是一门专门研究在不同的言语环境中如何理解和使用语言的科学,一切与语言使用者有关的语言动态因素都是他研究的范围。语用平面是指语法中的语用,研究的是语言符号与它的使用者及使用环境之间的关系。前者以语言使用中产生的所有语用意义为考察和研究的对象,后者研究的是与句法有关的语用,关注的是句法结构中表现出的语用意义。

对外汉语教学是以培养学习者的言语交际技能为最终目的的第二语言汉语教学。全部的教学过程就是培养学习者运用汉语进行得体交际能力的过程。也可以说我们要培养的交际能力是一种语言运用能力,它体现为具体情境中语言运用的得体性。因此若是离开了语言的交际过程和语言的交际价值,去孤立地解释语言的结构和词语的意义,显然是与教学目的和教学宗旨背道而驰的。尽管语用学和语用平面在研究范围和研究的侧重点上都存在明显的区别,但是由于它们都重视语言交际过程,都重视语言的交际价值,都研究语言使用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动态意义,因此对第二语言汉语教学都具有指导意义。本文将从语用因素对汉语语法的制约作用着眼,探讨教师如何在汉语教学中更合理地利用语用方面的知识。

二语用因素和句法语序

赵金铭先生1994年在《教外国人汉语语法的一些原则问题》一文中,在谈到语法教学中三个平面有机结合的问题时指出:“句子的生成是由深层结构(语义)到表层结构(句法)以实现交际为目的的序列化过程,这个序列取决于语义的正确性,句法的限制性和语用的选择性”。①语言表达的中心是语义,句法是表现语义的手段,因而句法结构实际上是语义句法结构体。然而它一旦进入具体的交际成为话语,就必然受交际语境的制约,如何传递意义、信息,以及选择什么样的句法手段都与语用有直接的联系。鲁川先生用“语义的先决性、句法的强制性和语用的选定性”概括三者的关系,并为“语用的选定性”下过如下定义:“语用的选定性指的是在充分考虑语义和句法制约的基础上,按语境和交际意图从几种合法的语序中选定一种交际效果最佳的语序。”②显然这其中的“合法的语序”是指符合句法限制性的语序。例如:

A1爸爸把明明打得很厉害。A2爸爸打得很厉害明明。A3明明被爸爸打得很厉害。

这一组句子按照句法的限制性规则,“打得很厉害”这样带“得”的组合式述补结构后面不能带宾语,只能排在句尾。语用的选择性也应该保证将其放在句尾作焦点。A1和A3都符合要求。也就是说在交际需要的语境中选择“爸爸”或者“明明”作话题都可以,只要“打得很厉害”在句尾作焦点就行。A2就不符合要求,所以是错的。如果句子没有句法限制,例如:

B1警察抓住了小偷。B2警察把小偷抓住了。B3小偷被警察抓住了。

那么句子就完全由语用安排。即根据交际意图和语境从B1、B2、B3中选用交际效果最佳的句子都是正确的选择。温锁林先生将这种静态的句法结构在动态使用中直接映现静态句法结构的句子称为常式句。可是在动态的语言使用过程中,由于说话人交际目的的需要,句法结构在运用中会发生重组和调整,带来语用意义的变化。我们就以A2为例,在预设为打明明的有爸爸还有妈妈的情况下,有人心情急切地告诉我“爸爸打得很厉害,明明。(妈妈打得不厉害)”,这时人也成了一个合法的语序。这种在映现句法结构的同时在语序上有所调整的句子温锁林先生称之为变式句。③变式句都是由语用的语序引起的。

众所周知,由于缺少形态变化,注重意合,在汉语的句法结构中语序具有重大的作用。常式句的语序受语用因素的制约,变式句又是由语用因素所导致的语序变化了的句子。汉语的语序受语用因素的制约是毋庸置疑的了。其实语用因素不仅影响句法结构的选择和变化,还会引起句子表达用途和表达口气的变化。因此以实现交际为目的的汉语表达,要完成从深层到表层的序列化过程,语用因素在其中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

三语境的干涉作用

如果我们随便问一个中国人“盖上被子!”和“把被子盖上!”这两个句子有什么区别,大部分人都说一样。但是如果把具体情况交代清楚,他们会自然地选择前者或后者。前者用于一般情况下简单地提醒对方时;后者则是在说话人发现对方应该盖被子却没有盖上的情况下才用。可见因为没有语境,连中国人自己也说不清这两句话的区别。所以我们在教学中要充分重视语境对句法结构的干涉作用。语境有广狭之分,广义的语境不仅包括情景语境,即言语交际时的具体环境,也包括说话人使用话语的社会文化背景。狭义的语境,又称上下文语境,就是话语的前言后语。不仅上下文语境对句式的变换施加影响,制约句法结构,和语序有直接的关系,是第二语言汉语教学不容忽视的,情景语境也同样可以在教学中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

“把”字句一直是第二语言汉语教学中,一个令人十分头疼的问题,教师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反复地讲授和练习,但是能有意识地使用“把”字句的汉语学习者很少。笔者曾经在一个中级班的课堂上让12个学生每人介绍一道菜的做法,结果只有两人用了“把”字句,其中一人用了多达9次(石垣智章,全部用对人另一个只用了一次(小林亮介,用对)。在这种中国人使用“把”字句频率极高的情况下,学生中大部分人却都用“洗干净菜”、“切菜”、“煮半个小时牛肉”等在语段中听起来不十分得体的句子,这正是需要我们反省的问题。

我们的第二语言汉语教学一直受语法研究的制约,多局限于单句句型之内,一般的材料中都强调“把”字句表示主语对宾语的处置和影响。1991年张旺熹先生就发现“这样的理论认识,就对外汉语教学来说,是很难让初学汉语的留学生理解并接受的。因为什么是处置,为什么处置,什么是影响,影响的原因何在,我们都没有回答。”④不仅如此,由于受结构主义影响颇深,在讲到“把”字句时基本上是从结构形式的角度来说的,绝大部分练习都是针对结构设计的。这样的教学无法达到得体使用“把”字句的目的,因为我们根本无法讲清楚“盖上被子!”和“把被子盖上!”究竟有何区别;也无法让学习者明白在什么情况下要用“把”字句。我们再来看一组留学生使用“把”字句时出现偏误的情况:

C1我把饺子吃在五道口食堂。C2我把水果买在回家的路上。⑤C3我把行李放在宿舍里。

C1和C2这类错误同时出现于母语完全不同的学生中,这就不能不从我们的教学中去寻找原因了。我们的教科书中在讲到“把”字句时,特别强调结构上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动词后一定要有其他成分,很多书上还列有这样的公式:主语十把十宾语十动词十其它成分,而这里的“其他成分”中包括结果补语,C1和C2中的“在”正好也都是动词的结果补语,符合要求,可是为什么却不对了呢?李大忠先生认为不了解这类“把”字句的语义特征是出现此类偏误的直接原因。一定要使学生明白C3之所以正确,是因为“行李”原来不在“宿舍”里,由于“放”的结果才使“行李”存在于“宿舍”中。⑤但是这种偏误更多地出现在没有语境的情况下所造的句子中,学习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结构上,是为了造“把”字句而造“把”字句。外国人学汉语,最主要的是要用所学的汉语表达自己的思想。学习汉语语法,他们最关心的是要表达一个语义时,应该用哪种语法形式。如果教学时设计一些典型的语境展示“把”字句,例如让一个手里拿着很多东西的学生做别的事时说出“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这个句式,然后注意在语境中进行有目的的练习,再针对练习中出现的问题分析“把”字句的语用功能,就能使学习者在注意“把”字句结构和语义的同时,充分注意语境的干涉作用,使学习者明白在什么样的语境中会用“把”,为什么要用,误用的情况会大大减少。因为语境对语言使用的制约力,以及对话语的理解和表达的约束力,决定了学习者对语境的识别能力将直接影响其语用能力的高低。因此我认为在教学中忽略语用因素也是导致这种偏误的原因之一。

合理利用语用因素,重视语境的干涉作用,不仅能在教学中使学习者更好地体会句法结构的语义蕴含,还能促使学习者更主动地在合适的语境中选择使用不同的句式。

四关注话题和焦点,明确新旧信息

话题也称主题,在第二语言汉语教学中一直是一个不受重视的概念。它是说话双方已知的旧信息,也是表述的出发点和言谈的中心。话题的选择直接影响句子表述的格局,例如:

D1 山本学汉语学得不错。D2 汉语山本学得不错。

D1 和D2由于说话人选择的话题不同,句子的语序也不同。如果教学时只将主语不同作为注意的重点,学习者同样会认为这两个句子意思一样,用哪个都行。若是我们引导学习者从言语信息交际的动态过程中,以及句子实际存在的语段中注意到话题的不同,是说话人根据交际的需要选择的结果,那么D1 和D2 在使用时的区别就会十分清楚。从而使学习者避免选择使用时的盲目性和主观随意性。也就不会出现问话人的注意力指向“汉语”时,我们的学生却仍然用D1回答的不得体的情况。

焦点是表达重心,是说话人想要传达的最重要的新信息。汉语遵循人类语言共同的从已知到未知的句子信息结构安排原则,存在句尾焦点。我们以B组句子为例:B1、B2 和B3 的区别是话题不同;B1和B2话题相同,区别在于句尾焦点的不同,B1“警察抓住了小偷”最重要的新信息是“小偷”,意在告诉对方警察抓住了谁;而B2“警察把小偷抓住了”是在双方都知道警察正在抓小偷的情况下,说话人想告诉对方的最重要的新信息是警察抓小偷的结果,“警察”和“小偷”在B2中都是已知信息,不是表达重心,为了把句尾位置让给焦点,用“把”将非焦点成分前移。要有意识地通过语境设计让学习者注意到B1和B2的不同,是交际需要的不同使表达重心不同造成的。除了句尾焦点外,汉语也存在对比焦点。例如:

E1 山本学得很好。E2 山本学得好。

在教学过程中,当学生用E2表达时,教师常常会告诉他们一定要加上“很”,汉语习惯这样表达,这样的解释只会令学习者更困惑,他们或者误认为山本学得不是很好,表达时也要加上一个“很”,或者认为这两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一样的。如果教师很明确E2是一个有对比焦点的句子,在教学时使其在“山本和小林谁学得好”这样的交际语境下出现,学生对E2存在对比焦点就很容易理解,E2和E1的不同也就清楚了:E1是要告诉对方“山本学得怎么样”是句尾焦点句,表达重心在句尾;E2则是告诉对方“谁学得好”,焦点是“山本”。两句的预设不同,E2的预设中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对比项。

五语用的语序

汉语学习者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以后,都会产生一些疑问,因为他们在和真正的母语使用者接触时发现,中国人说的话和他们学的常常不一样。汉语语序的灵活变化是问题之一。我们的教学只教句法的语序,而不重视句子的语用意义。句法的语序是一种语言基本的句法结构规则的概括反映,它是稳定而抽象的。所呈现的是一种语言中语序的静态面貌。而在实际的运用中,由于语境不同,为了表达的需要常常会对句法成分的顺序进行调整。从功能主义的角度看,语言中任何超常规的变异现象都有其特定的语用价值。

一个中国人用“晴天,明天”来回答“你听天气预报了吗”这个问题,是急于回答的心理作用而产生的急促的口气使主语后移,是语用因素驱动的结果。由于有明确的语境条件没有人会认为他说错了。可是,当一个留学生在课堂上用“晴天,明天”回答老师“明天天气怎么样”的提问时,却应该被纠正成“明天晴天”。再如,刚开春就见一个人穿着汗衫短裤,中国人用“不冷吗?你。”一定比我们的学生用“你冷不冷?”更准确地表达了说话人此时要表达的意思。在交际过程中由于语境的介入,后移的主语省略也很平常。另外在寻物等启事中我们要求学生注意,他们写的“钱包里有500元人民币”,“书包里有三本汉语书”改成“钱包里有人民币500元”,“书包里有汉语书三本”更好。这种定语后移用句法语序无法解释清楚,因为这是通过改变位置,使在寻物启事中重要的数字定语成为句尾焦点,是语用因素带来的语序变化。

既然由于语用原因导致的成分移位在交际中常常出现,那么语用的语序就必须是我们教学中要注意的一个问题。对语用语序的合理分析不仅能使学生在听到变式句出现于交际过程中时能进行准确的语用推理,理解更准确,同时还有助于学习者对句法、语义和语用之间的关系有更好的理解。使他们更加重视语境的干涉作用,从而使交际更自如和得体。

六会话含义分析

会话含义是语用学的核心内容,它依据语境研究话语的真正含义。关注的不是说话人说了什么,而是说话人所说的话可能意味着什么。语言交际的纷繁复杂就决定了对会话含意的预测和理解是语言交际中的关键问题。如果误解了对方的会话含义就会使谈话过程进行得不顺利。换句话说,对会话含义的准确理解也同样制约着表达形式,因为在言语行为中理解和表达是相辅相成的。

对于第二语言学习者来说每一个句法结构或是语言点的学习都是准确理解和得体表达的基础。因此在教学过程中借助会话含义分析,对提高得体交际的能力将大有稗益。汉语口语中很多习用句式在使用时都有特定的交际意义,有一些是规约性的,有一些一定要在语境中去认识和理解。例如:“连……也/都……”这是初级阶段的语法项目,在中级阶段又出现于“别说……就连……也……”的句式中。当老师点明这还是以前学过的“连……也/都……”句式时,很多学生说会用,经过简单的复习和练习后,教师让学生用这个句式回答“30个饺子你能吃完吗”这个问题。学生的回答中出现了:“别说40个,就连30个我也能吃完”、“别说20个,就连30个我也吃不完”这样的句子。从这两个错误的回答中不难看出,他们想要直接回答是否能吃完30个饺子。而“连……也/都……”句式恰恰是一个用肯定或否定一个起码的参照点的办法来表明字面上可能看不出来的隐含意义的。也就是说用这个句式是不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使用参照比较的方法回答。这些错误正是学生在学习这个句式时没有抓住这个关键的问题导致的。另外,学习者没弄清楚“连……也/都……”句式的肯定否定形式在表达会话含义时方向相反这一特点,也是导致误用的原因之一。因此教学时进行会话含义分析,对学习者理解这一句式的交际意义和使用时准确选择参比项,确定使用肯定句还是否定句都有直接的帮助。

总之,无论从听话人还是说话人的角度出发,对会话含义的准确理解都直接影响着交际的顺利进行。在教学中恰当地使用会话含义分析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七结 语

静态的语法教学最主要的弊端就是和交际脱节,学习者熟练掌握句法结构以后,所造的只是一些脱离语境的基础句。当然掌握语言知识也是熟练运用语言的必要条件,但是“语言毕竟只在使用中存在”(吕叔湘1990年人而语言教学的任务是要使学习者在了解和掌握不同语法形式在用法和语用功能上的不同分工的基础上熟练使用语言进行得体交际。因此要重视对句法作出语用理据的解释,应该把句子放在具体的语境中作动态的分析,而不是在增加语用术语的前提下进行抽象解释。但是,如若教师心中无数,就很难让学习者弄清区别,在使用时做出正确的选择。

范开泰先生曾提出语用分析的几个基本内容:“话语结构分析──说话人如何选择谈话的出发点(话题),如何围绕话题来构成话语;交际过程中的心理结构分析──说话人如何选择话语的焦点,以突出交际的兴趣中心;交际过程中的信息结构分析──说话人如何安排从已知信息到新信息的传达方式;语气情态分析──说话人如何选用适当的语气、口气来表达自己对说话内容的态度、情感以及对听话人的态度、情感,还包括在一定的环境下所产生的言外之意的分析。”

语用分析也如句法分析和语义分析一样,在教学中都是以培养学习者的语言交际技能为目的的,三者缺一不可。所不同的是,语用分析所涉及的语境、话题等因素都是从动态的交际过程中去考察的,所以从交际的角度说,语用是关键。

静态的句法和语义结构在进人交际时要不要变,以及如何变,都要受制于语用。因此使句法结构的教学在语义分析的基础上上升到交际层次上,在使用的过程中使语言的基础句转化成为言语的交际句,这样才有可能使学习者明白不同的句法结构是说话人在不同的语境中,根据交际意图和目的的不同,所作的不同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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