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遵宪文学创作与客家山歌
周晓平 2009-07-12
[论文关键词]黄遵宪;客家山歌;嘉应州;客家风情 [论文内容提要]黄遵宪是我国近代史上著名的爱国诗人,他光辉的一生,除诗作外,还辑录整理了许多客家山歌,并用客家山歌的形式,描绘了他的家乡嘉应州(今梅州市)的风俗民情。黄遵宪不断创作和整理的客家山歌及描绘的客家风情,对研究民间风俗,丰富民间文学都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黄遵宪生长在嘉应州(今梅州市梅县)——山歌之乡。客家民谣、山歌,是客家人抒发自己感情的一种最重要的文艺形式。他的家庭是封建时代的书香门第,曾祖母李氏和母亲吴氏,都出身于封建官僚知识分子的家庭。尤其是曾祖母李氏是民间文学爱好者。黄遵宪在咿呀学语时,李氏就对他口授民谣:“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口一口塘。放个鲤鱼八尺长。”[1]黄遵宪的家距梅江不过百步,面前是禾田、鱼塘、瓜田、芋区,侧后是丘陵、山川、竹林、果园、牧童、樵妇、农民、篙工、船老汉终日往来不绝,嗨呀嗨呀的劳动号子夹着山歌声,时时穿过树梢,响彻峰峦起伏间,长林浅水处,充满泥土芬芳。客家山歌是一朵淋浴山乡习俗的奇葩。客家山歌的声音经常进入黄遵宪的耳际。黄遵宪从小就受到了客家民谣、山歌的感染和熏陶。黄遵宪是我国近代史上著名的爱国诗人,被公认为晚清诗界的一面旗帜,其诗作真实生动地记录了晚清多数重大历史。其《人境庐诗草》的清新之风,一扫旧体诗的陈腐暮气。诗作与“一把芝麻撒上天,客家山歌万万千,唱日唱夜唱唔(不)尽,唱年唱月唱唔完。”[2]的客家山歌紧密相连。他创作和搜集整理了大量的客家山歌,描绘了他家乡的风俗民情,倾注了他对故土的浓厚感情。故乡山歌对他的诗作也影响极大。 一 1.大胆地提出并勇于实践“我手写我口”的理论 由于黄遵宪出身于封建官僚家庭,他不可能不走科举的道路。黄遵宪在参加第一次乡试失败后,写下一组《杂感》诗,其中“我手写吾口,古岂能拘牵?即今流俗语,我若登简编,五千年后人,惊为古斓斑。”[3]在这些诗里,他从对自己应试的怀疑,发展到对八股取士和科举制度进行猛烈抨击。黄遵宪在这里提出了他的进化史观,认为今由古发展而来,今也会发展为古,今不必卑,古不必尊。世俗儒生埋首于故纸堆中,垂涎于古人的糟唾,完全扼杀了自己的创造力。黄遵宪大胆地提出了“我手写吾口”的理论,不受古人的拘牵束缚,要以“流俗语”入诗。一方面大量创作客家山歌,另一方面认真辑录整理客家山歌,来展现客家民间生活情景。黄遵先因在外为官多年,时间越长,接触他国风情越多,就越思念故乡,耳际间时或出现“嗬嗨!有好山歌呀,溜呀溜等到来哟”[4]的山歌调,诗人认为山歌是自然界发出的美妙的声音,是纯朴民情的真实表现,是客家山民内心感情的真实流露。诗人的《人境庐诗草》收山歌九首,其小序说:“土俗好为歌,男女赠答。颇有子夜,读曲遗志。”[5] 黄遵宪法对客家山歌这一民间艺术,不仅极力推崇、高度评价,而且亲自辑录整理民间歌谣,现存有《山歌》十五首。还有用山歌体写的一些竹枝词和新诗,特别是他用客家山歌口吻写成的叙事诗组诗《新嫁娘》(52首),在当时轰动诗界。他用大量的客家山歌,来展现客家人民劳动、时政、仪式、情感、生产、过番、历史、传说等风俗情景,如他所写客家山歌对唱时的情景更加是如在目前,“一声声道妹相思,夜月哀袁和《竹枝》。欢是团圆悲是别,总应肠断妃呼唏。”诗人认识到山歌是劳苦大众抒发悲欢离合思想感情的东西。 2.现展客家妇女别具特色的生活画卷 黄遵宪的客家妇女诗主要在《山歌》《新嫁娘诗》《已亥杂诗》《拜曾祖母李太夫人墓》《送女弟》《寄女》《邻妇叹》《五清道中作》中,共约八十多首。在这些诗篇中,诗情的笔触伸进客家妇女的生活层面,赞颂了她们刻苦耐劳、俭朴质实的优良品质。 黄遵宪吟咏了客家妇女的辛勤劳作,表现了客家妇女的自然健康美。客家人多住在偏远山区,由于土瘠民贫,山多田少,因此男儿多抱四方之志,或读书或远涉重洋,找寻生活出路。这样,生活重担就落在了客家妇女身上,妇女在整个家庭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汝我张黄家,颇亦家不贫。上溯及太母,劬劳无不亲。”“靡密计米盐,辛劳种瓜壶。”[6]无论粗工细活都亲力亲为,“客民例操作,女子多苦辛”。亲手抚育儿孙。“太婆每出入,笼东柱杖,后来杖挂壁,时见垂帷帐。”[7]表现客家妇女老骥伏枥,至死方休的品德。因此诗人深情赞道:“太母持门户,人言胜丈夫。”“盛妆始脂粉,常饰惟纂巾。”客家妇女直接参与劳动,服饰朴素。传统客家妇女平日的装束是“纂巾”,也就是“围身裙”,天然去雕饰,崇尚自然美。客家妇女无缠足的弊习,崇尚健康美,诗人在诗中赞道:“笑谓蛮方人,半是赤足仙,新样尖头鞋,略仿浮海船,上绣千鸳鸯,下刺十丈莲,指船在如许,伸脚笑欲颠。”[8] 在黄遵宪的仿山歌体诗中,展现了客家妇女对亲人奋勇当先、仁慈厚爱,体现人情美、人性美。这里有上对下的关怀:“母在婆最怜,刻不离左右”,“因裙便异带,将缣难比素”,“阿母性慈爱,爱汝如珍珠。一日三摩挲,未尝离须臾”。“大母向母怀,伸手抱儿去,从此不离开,一日百摩抚”;对待嫁女是“行行手中线,离离五色丝,一丝一泪痕,线短力既疲。”送嫁时更是:“今日送汝去,执手劳蜘厨。”有下对上的孝敬:“展转干捶腰,殷殷春雷响。”有姑嫂姊妹的融哈友爱,如“阿嫂笑郎学精灵,阿姊笑侬假惺惺。笑时定要和郎赌,谁不脸红谁算赢。”[9] 客家妇女还成为儿童的启蒙老师,她们言传身教,口授至今仍流传在客家地区的《月光光》等益智童谣对儿童进行潜移默化的教育。[10]这些都表现了黄遵宪对他曾祖母教诲的深情回忆。黄遵宪仿山歌体诗表现了客家妇女质朴健康的情感民办和浓烈的爱情观。她们无视封建束缚,大胆追求幸福爱情。“人人要结后缘,侬只今生结目前,一十二时不离别,郎行郎坐总随肩。”这情感是何等大胆,何等浓烈!“催人出门鸡乱啼,送人离别水东西,挽水西流想无法,从今不养五更鸡。”反映了离别带给客家妇女精神上的痛苦及无奈,归咎到鸡身上:“送郎送到牛角山,隔山不见侬自还,今朝行过记侬恨,牛角依然弯复弯。”多么缠绵幽怨。“买梨莫买蜂咬梨,心中有病没人知。因为分离故亲切,谁知亲切总伤离。”(《山歌》)这就是忠于情却苦于情。即使这样,她们却“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坚贞不渝。她们守望家园,默默盼望亲人回来,如“邻家带得书信归,书中何字侬不知。等侬亲口问渠去。问他比侬谁瘦肥。”“自煮莲羹切藕丝,待郎归来尉郎饥,为贪别处双双箸,只怕心中忘却匙。”(《山歌》) 客家地区由于地瘠民贫,男子长大后无钱娶妻,于是有抱养童养媳的习俗。在黄遵宪的诗中也有反映抱养媳妇的习俗,如“反哺难期妇乳姑,系缨竟占女从夫。双双锦褓鸳鸯小,绝好来陈嫁娶图。”[11]女婴下地,父母无法养育,便四处打听有无合适的人家把她推出去,生得男孩的人家,则抱一个别人不愿养育的女婴与自己的男孩同哺乳,长大后成为男孩的媳妇。这就是所谓“童养媳”。“嫁郎已嫁十三年,今日梳头侬自怜。记得初来同食乳,同在阿婆怀里眠。”[12]描写出了童养媳的形象。又如“十八娇娇三岁郎,夜夜揽你上眠床,等到郎大妹又老,等到花开叶又黄”中可略见一斑。我们不能敬同诗人认为这只是一种古朴的风俗的看法,而应透过这美好的面纱下看到重男轻女封建思想造成的罪孽,它剥夺了多少青春少女对人生的美好愿望。 3.描绘了客家男子远涉重洋辛苦谋生的生活与客家人的婚姻习俗 嘉应山地,土瘠产薄,海道开通后,客家人为寻找生活出路到南洋谋生的一年比一年多,这就是客家人称为的“过番”。“海国能医山国贫,万元荷锸转金轮,最怜一二髯客,手举扶余赠别人。”[13]黄遵宪的《番客篇》以很大的篇幅描写了“番客”们在当地创业、生活的情景,堪称南洋华侨历史的缩影。“当我鼻祖初,无异五丁凿。待世务六叶,略如华覆萼”、“虽则有室家,一家付漂泊”,表现了“番客”们,创业艰辛,处处足迹处处泪。“去者鹊绕树,居者燕雀墓,但是黄面人,无罪亦掠”,描述了他们累受欺凌。又如“絮棉吹入化春衣,渡海山薯足疗饥。一任转输无内外,物情先见大同时。”[14]表现了“番家史”远赴海外,也带回了海外物产文化的交流,无疑是有进步的成分。 婚姻礼俗与其他习俗一样,有着相对的稳定性和继承性。黄遵宪诗中对这些作了较为详尽的介绍。“一家女儿做新娘,十家女儿看镜光。街头锣鼓冬冬打,打着中心只说郎”,展现的是一幅客家迎亲娶嫁的场景图,也表现出客家儿女追求美满婚姻的美好愿望,同时将待嫁女儿思春的思想感情用几句诗充分地表现出来。 尤其是他的被称为“乡情长卷”的《新嫁娘诗》,以淋漓的笔墨刻画了婚礼全过程:如换帖订婚“前生注定好姻缘,彩盒欣将定帖传,私展鸾书偷一笑,个人与我是同年”;出嫁仪仗“烛影花光耀数行,香车宝马陌头忙,红裙一路人争看,道是谁家新嫁娘”;如闹洞房“洞房四壁沸笙歌,伯姊诸姑笑语多,都是一声恭喜也,明年先抱小哥哥。”就很优美,而且拜堂成亲的第二天,新人还要“香糯霏屑软于棉,纤手搓来个个圆,玉碗金瓯分送后,大家齐结好姻缘”,这是新嫁娘生活的第一课,与人友爱;添子后的第二春还有“赏灯”的习俗,“华灯挂壁祝添丁”这热闹非凡的景象,黄遵宪诗中都有生动的描绘。